编者按:
这是一位七十多岁老牧师的人生自述,亦是他的重生归主之路。从1977年恢复高考的名落孙山,再到闯关东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悲惨生活,这位牧师用自己血泪般言语道出了人生的无尽艰难。而也正是因为这艰难的人生前路,使得他“认识自身的软弱与无能,摧垮他那高傲孤僻的性格”,反而为他的重生归主铺设了一条坦荡的道路。就如同他自己为人生自述所取的名字一样,“晨星闪烁”在他无边飘摇的黑暗人生里……
楔子
这必须从一九七八年的春天说起:
七七年恢复了高考制度,抹去了十年浩劫所凹显的鸿沟,让这古老的民族艰难地透过一口气来。文革的殉葬品赖恩满怀激情报考了文科。他只能报考文科,作为六六届的初中毕业生,虽然眼下具有高中的同等水平,但毕竟数理化一窍不通,能够参加高考已赖国家政策的宽松了。幸亏他中文、史、地、功底扎实,四场闱试虽不能出人头地,倒也考场得意,未料却名落孙山,明知受“成份论”的影响,虽然愤懑却又无可奈何。为着一纸准考证、赖恩托亲靠友,甚至有生第一次跪下,向以故去的妈妈所敬拜的上帝恳切祈祷。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,因为既如一场梦魇,醒来却也了无牵挂。他之所以参加此次的高考,明知结果不堪,却也要奋争,为的是“争强命运”。
赖恩不仅命运乖蹇,婚姻更是糟糕,三十出头的人仍破屋二间、光棍一条。虽然前来提亲的人络绎门庭,但总是以失败告终。贫穷、大龄都不是先决条件,因为赖恩虽被出身的卑贱、生活的贫困紧紧缠裹,但骨子里却是清秀脱俗的,然而在那个年头“地主成份”却是使人望而生畏的名头。三天两头批斗、强制义务劳动,地位卑下、经济蛮荒,谁家有女敢嫁这号人物?但毕竟人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?带着这一腔狐疑、满腹愤慨,也怀着青春梦幻般的憧憬,在一九七八年早春的一个夜晚,赖恩悄悄地踏上一趟去关外的火车……
第一章 难忘塞北行
火车在一忘无际的上帝州大地,缓缓驰出山海关车站。它喘着粗气,蠕动着庞大身躯,愤怒地发出吼叫。殷红的车轮无情地辗轧着,如同辗轧一切破碎的心灵。八十年代初期,列车条件、设备差,沒有暖气,卧铺只是有钱人的专利,尽管如此,乘客们还是不择手段地沉睡着。破晓的曙光从车窗钻进来,贪婪地窥视车厢内东倒西歪酣睡的乘客,毫不吝啬地在各人的脸上涂上一层美丽的霞光。
赖恩半倚半靠在车窗之上昏沉地熟睡,哈拉水从他那倔强的嘴角流下来,朝霞映在他那英俊的脸庞上,潇洒之极。谁也不曾想到他竟是在失意中挣扎,勇闯关东的浪子。
青山夹道、雾霭环绕原来却是如此美丽雄伟,令人心旷上帝怡。诚所谓:“两畔鸟声啼不住,列车已过万重山。”但沉睡的人们,又何时有过欣赏?醒来吧,江山依然多娇,何须自暴自弃!
“旅客们,早晨好。”播音器传来列车播音员清脆悦耳的声音,由此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。赖恩耸了耸酸麻的肩膀,用惺忪的目光扫描了一下周围环境,他的目光滞呆,他的精上帝恍惚,整个人如同置身世外,毫无关系。他稍微整理一下自己蓬松的头发,向着身边刚上车乘客木然一笑,便伏下身去埋头欲睡。此时的赖恩身睡心不睡,他哪里能夠放心熟睡?他盲目出关,远涉边陲,仅凭一纸荐信,真是不着边际啊。此时的赖恩五味俱呈,昨晚与父兄泣别的一幕依稀可见:老父满头白发、腰背佝偻,洒泪于爱子泣别;二哥饮泣拥别爱弟,此情此景可谓生离死别?赖恩艰难地抽身出来,可惜窗外胜地美景全被泪水模糊挡住了。
命运无情地捉弄他,把他四周弄得漆黑一团无路可走!而立之年却被爱情、学业、社会孤立起来,所有希望之星都敬而远之,一切的享受都与他有缘无份。他在穷途末路中叹息,如同弃婴啼叫无援;他在惊涛骇浪中挣扎,好像舢板飘泊无定。赖恩不敢再想下去、恐怕他沉沦至深无法自拔。他毅然地抹去那偷偷流出的泪线,他认为这只能是怯懦的表现,他怎么能够任其堕落任其沮丧呢!他要“金猴奋起千钧棒”主宰自己的沉浮!瞧,好大的口气。
孤傲顽强的性格、使得赖恩直起腰来,从他那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,显得那么迂腐和幼稚。此时,一个意念突然出现在他的脑际:妈妈的上帝会保守自己。虽然他觉得这个意念非常遥远,但他仍想拼命抓住。恍惚中这个意念又好像神秘地在吸引自己,抑或是一种幻觉?他说不清楚,也不想弄清楚,因为此时他的心正被现实残酷地浸触着。尽管在他的词典里从来就没有“求救”二字,但妈妈的上帝,似乎神秘可亲呢。
终点站哈尔滨是一个古老美丽的城市,尤其是车站附近那些古朴、挺拔的俄式尖顶建筑,展示着北欧新颖格调。
赖恩无心欣赏古城的美丽风貌,在售票厅买了张去边陲小城七台河的车票,匆匆地钻进了别具一格的小火车。
提到别具一格的小火车,那可是东三省的产物。在边远区域的铁路支线上、这种火车不仅可以载人,重点是作运输:如煤炭、木材、药材等。而这列从哈尔滨发往七台河的小火车还是客运专列呢。它,小巧伶珑,新颖清爽,崭新的板座横在车厢两边。狭小的车窗如同嵌上的宝石,将沿途的点亮、印照在旅客的心中。赖恩对这新鲜的玩艺有些刺激,仿佛乐以忘忧,尤其列车所供应的面点:大碗的面条、碧绿的韮肴、尖刻的辣味,堪称旅途一绝。价格仅二毛一份,可谓价廉物美。更使他难忘的是:那身着绵绣、肩披毛衣的东北女郎居然大口、大口地咀嚼冰琪琳,真的令人大开眼境。
赖恩毫无理由稍作安慰,在七台河等待着他将是怎样的嘲讽?是热情抑或冷遇?想到这里赖恩的心抽搐一下,全身的神经霎时紧张起来。
萧条的七台河车站一片疮痍满目,煤尘铺地、道路坎坷,道旁的积雪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出逼人的寒光。赖恩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行囊,鼓足勇气照着向导指引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。
幸好八十年代初的七台河地小人稀,按着地址很快地找到自己的联系人。三间普通的砖瓦房,高高耸立着巨大的烟筒。明亮的玻璃门窗在夕阳的光照下熠熠发光、陌生而又冷傲,似乎要把赖恩拒之门外。
“你和我家侄孙是什么关系?”年过半百的表婶开门见山、单刀直入。她的语言犀利,态度审慎,严然一副法官模样。
“我们是初中的同班同学。”赖恩虽然不卑不亢,但他觉得心跳在加剧。“不过,我们还是亲戚关系,他母亲就是我的族姐。”赖恩一鼓作气和盘托出,唯恐有遗露而影响关系,并小心心翼翼地补充,但他的语态还是充满怯意与担心。
“唔……”表婶的目光从手中的信笺移向赖恩,有些咄咄逼人。赖恩竭力稳住哆嗦的身体,勇敢地凝视这位表婶大人:只见她体态丰腴、面光红润,一副发福的身材透出“官夫人”的傲气。两只金鱼眼,炯炯有神,一看便知是一个饱经事故,翻云覆雨的女中豪杰。
赖恩对表婶的这种官场做派和明知故问感到不满和担心,但有求于人的他不容更多暇想。因为赖恩心知肚明,自己和她只是萍水关系,平日毫无瓜葛,全凭同学的一纸荐信,这种信任度何等脆弱。
“如今的七台河,要想在矿上找份工作,简直比登天还难。再说……”表婶吞下半句话并审视着赖恩那双白皙的双手。赖恩清楚她要说什么,心中激起愤慨的浪花!他的自尊仿佛受到质疑,他的人格仿佛受到羞辱,脸上顿时充满红晕,不过,他容易被激怒,也善于遏制自己的情绪。很快赖恩平静的笑了:“表婶、不用担心,我是可以自食其力的。”赖恩舒展了下健壮的身体,向表婶证明自己。
接下来的对话让赖恩明白:表叔是这家煤矿掘进队的采煤大队长,手底下带领几百号工人,并不是呼风唤雨的权贵。表婶的亲侄和另外二位至亲都在掘进队作临时工,已一年有余,尚未转正,而今他们都在表婶家寄人篱下。赖恩如同浇下一盆冷水,满腔塞外行的热忱一下子冷却下来。但对表婶的处境赖恩反而产生怜悯和同情,这位貌似强大的“贵妇人”却也有着无可告人的苦衷啊。
多亏表婶这位女强人的斡旋,赖恩终于在一家小媒窑找到工作,一个能赚大钱的搬煤工:从井底扛一吨煤上来,可得五元酬金。表婶说能干的一般能赚二三十元。三十元在当时可是天价,那时人民教师每月才三元,就是下井采煤的正式工人月薪超不过七十元。赖思心中窃喜,初到塞外便遇如此机会真是天不负我。赖恩啊赖恩你或许太过天真了,等待他的“机遇”究竟是怎样的美差呢?
论到此工种不用投简填表,更不用考核面试,只需到工头那里报个名,领取没有底的煤箱、麻袋、拄拐即可。赖恩在工头的指定下,将煤箱放在煤堆平整的地方(此箱装满煤块便是一吨),然后漫不经心向赖恩拱手道:“小兄弟,祝你好运,可要谨慎了。”工头的眼神里闪烁出幽幽的光,令人不寒而栗。天真的赖恩右手拿起麻袋,左手抱着拄拐兴致勃勃跃跃欲试。带工的是一位高大威猛的山东汉子,面对幼稚的赖恩他轻轻地叹息: “走吧。”他虽言语不多,但却异常严肃。他跟随着他沿着倾斜的航道走去。
“兄弟,刚出道?”是出于关心?还是提示?赖恩刚出茅庐、对此一窍不通,但出于本能的自卫,赖恩突然警觉地凝视对方。航道两旁昏暗的路灯摇曳不宁,只见他高大魁伟,一身横练的肌肉,衬托着他那粗壮的臂膀,加上胸膛一巴黑毛,活像水浒传上的英雄李逵。不过,与那工头相比倒多出几分豪气。
“这里复杂,兄弟好自为之。”这黑旋风的双关语,使赖恩深深地吸口凉气。
经过这汉子的提醒,赖恩谨慎起来。只见,大坑道倾斜约三十度,宽约三米左右,长约千米之遥。两边不远处设立一个一个的小平台,是留扛煤人歇肩所用。装满扎口的麻袋约三百斤,运煤工人负荷着沉重的煤包,艰难地爬行着:左手紧抓煤袋,右手拄着短拐,几乎是俯伏爬行。若不是他们忽闪忽闪地二目,活像蜗牛行走。赖恩意识到,这就是自己的写照。
里面的坑道弯弯曲曲,如同分布的老鼠洞。它四通八达、窄小低矮,高不到150公分,宽不到一米,一般人行走需要弯腰前进,当然背煤的大汉艰难就可想而知了。赖恩第一次下井,虽说是小煤窑、也足能满足他的好奇。
所谓作业的“掌子面”,就更加新鲜。若不是彩煤工安全帽上的头灯几乎不见光亮,在不到一米高的掌子面工人只能侧卧里面,非常辛苦吃力地用镐头采伐,还要谨慎地顾及寥寥可数的几根支柱,倘若稍有不慎碰倒那些擎天木柱、后果真的不堪设想。之后,那些舍命的采煤工还要将煤聚拢到坑道边,以供搬煤工运出大坑道。这些工序使得在平原长大的赖恩心惊肉跳,他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胜任。
“喏,新来的吧。”那位黝黑黝黑的采煤大哥露出洁白的牙齿,手舞短锨向赖恩致意,口吻吐出一团善意。不知是坑道的温度还是被关心的爱意,赖恩觉得一片燥热,使他的额上渗出汗来。
“不用紧张,”那位大哥一边安慰一边嘱告: “把衣服脱下、只能穿背心和短裤。”他替赖恩装了半麻袋,如同教训自己的弟弟:“试试吧,头一次背不要贪多。”但年轻气盛的赖恩还是多要了二锨头。他帮助赖恩把煤包扛上肩头,赖恩觉得满满的负荷。
开始尚能勉强,几十步之后愈加沉重。赖恩的自负从不服软,他不断地挪动那煤包,汗珠越发不断滚下来。因为他法伸直腰板让他崩紧的神经得到舒展。他好不容易就近一个平台,很费力也将煤包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,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煤包自力扶上肩头,越吃力越紧张,越紧张越流汗,他这才体会到挥汗如雨的实意。在来往同事的逼视下,他猛然发力方才把煤包重新背上。可怜他连擦汗的功夫也没有。
到了大坑道就更加困难了,三十多度的陡坡不容直腰,否则会仰跌下去,殃及尾随而上的同伴。何况步步登高,步步吃力,步步重压,步步惊险!如同冲刺般的艰难,好像欲罢不能的决斗。赖恩明白自己已然摆在炼炉之中,那收手似乎无望了。好容易攀登到四百米的高度,巴掌大的洞口眺望在即,此时的赖恩已是筋疲力竭,但仍不敢稍有疏忽,更不敢歇担片时……突然硕大汗珠滚入眼内,淹得痛疼难忍,赖恩在哆嗦中一个踉跄,背上二百斤沉重的煤袋脱手而下,狠狠地砸在紧随其后的同伴身上。
“哎哟……”对方滚爬在地大声呻吟 。
“你!你!你岂有此理,看打!”那人一骨碌爬起,怒不可遏,挥舞拳头直奔赖恩。眼看一顿毒打再所难免,说时迟那时快,一团黑影旋风般地卷了进来,挡在那人面前。原来是那山东大汉,刚好空手下来,路过于此。
“老兄,消消气。同时天涯沦落人,何必拳脚相向?况且他初来乍到,没甚经验。”他那雄浑的山东侉腔竟把那位湖北佬逗得破啼为笑。直到现在赖恩才缓过一口气来。
“对……对……对不起。”本来就有些口吃的赖恩结巴的更厉害了。他很内疚,也很无奈,他竟是这般无能。
在高高的煤堆上,赖恩将煤倒在自己的煤箱里,孤伶伶的一小堆,要多少次才能装满呢?煤堆上风大雪猛,鹅毛般的雪片冲击着赖恩,洁白的肌肤蒸笼般地吐着热气,但赖恩一点都不感寒冷。
那一天赖恩总共背了十二个半袋煤,往返二十四次,总算装满了一煤箱。下午四点之前,赖恩便草草结束一天的工作。回到住所狂饮了一瓢温开水,简单地簌洗毕,便钻进热炕上的被窝,没有安慰,没有晚餐,也没有欢笑。他苦苦地思索着:这究竟是怎样的生活?天哪,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小煤窑的窘迫……他混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,由于太累太乏他很快就进入梦乡。然而他又很快地被这无边的黑暗包围起来。
小煤窑事件之后,赖恩受到了严峻挑战。对七台河“去和留”的问题严正地考验了赖恩的意志,他的自信似乎有些摇动,这些苦力是否适合自己?正当他徘徊不决时,父亲一贯的教导清晰地涌上心头:“天降大任于斯人也、必先苦其心志、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能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”其实孟子的这段话何其鲜明,知难而退非大丈夫之所为。赖恩素怀大志,岂能畏缩不前?顽强的意志迫使他留在七台河继续奋斗,他深信妈妈的上帝必能保守他。于是赖恩租赁魏大嫂的一个厨间坑头准备长住久安,一边偷闲为大嫂九岁的独生女辅导功课,一边四处打听合适的工作。
对于赖恩的失败,房东魏大嫂表示非常同情,她坚信像赖恩这样品貌双全的青年,决非久困池中之物。一日,热情好事的魏大嫂满面春风告之赖恩,螺口煤矿开办文工团、宣传部正在招收文艺工作者。这消息不啻春雷将赖恩从噩梦中惊醒过来。他暗自思忖:这可能是上天的垂怜,而自己在来东北之前曾频繁地为“贫宣队”撰写稿件,一篇独幕剧自己一天可以搞定,演出效果极佳,若不是“地主成份”早已在“贫宣队”出人头地了。
有了方向,赖恩喜不自禁,向五里之遥的螺口煤矿飞奔而去。沿途全是去年玉米留下的禾本,他边走边哼:“……我坐在城楼观山景……”(京剧空城计)自己仿佛就是卧龙孔明,老天爷帮助自己自会化险为痍。却未料欢欢喜喜的应征,愁愁怅怅而归。原来面试之时一切合格,当事之人甚至为他的激昂试唱鼓掌,但终因自己是个盲流(当时人称没户口的外流人为盲流子)而遗憾落选。不过赖恩还是通过那个所谓的部长暗示的口吻得知:盲流子不是关健所在,关健在于他没有送他礼钱。赖恩伤心透了,回到坑上蒙头睡去……若不是魏大嫂拍他醒来,说有一股冲鼻子的糊味,他还不自知呢。原来坑头太热,赖恩的褥子被烧焦一片,真是匪夷所思。
还是表婶天天为赖恩挂心,毕竟是老乡,又是侄孙千叮咛万嘱咐的同学,至亲岂能扔下不管?于是她四处钻营,终于为他在一家磗瓦厂找到工作。此时尚未解冻,厂里全部的工作就是推车屯土。谈到这营生赖恩并不陌生,甚至可以游刃有余,因为十九岁那年他随生产队劳力前往新汴河挖河,就是用车推土。
此工作虽说累点、脏点,总比扛煤好的多,再说又能解决生活的问题,何乐不为?于是,赖恩走马上任,每日与土打交道,倒也相安无事。清晨到伐木厂扒树皮(以作烧柴),早上煮二斤大碴子,留一天食用,好歹水不用钱买。晚上蜷伏在热炕头的被窝里黯然伤神。赖恩向来不甘寂寞,他是一个好动头脑的人。他十分清楚现状不容乐观,如此状况谈不上理想,谈不上抱负,也谈不上生活,只是白混光阴而已。但命运的枷锁、客观的桎梏都令他摆脱不了。而他的一切挣扎几乎都是徒劳无益,难道就此终老?
有时赖恩也会想到妈妈所信的上帝,但那些又都觉得是概念的东西,而你真的亡命天涯、落魄无奈时,祂又在哪里?有时他也会喃喃地祷告几句,有时似有忽明忽暗的东西启迪进来,但当你拼力抓去,却又无影无踪,这些都在困扰赖恩的心,甚至比现实还要无助。但他仍然感受到在那无边飘摇的黑暗里,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导,在启迪,在安慰,甚至在保守。赖恩于朦胧之中始终无法抵制、推却、摆脱妈妈的上帝。尽管现实如同毒虫一样噬咬着这颗浪子心,而光明的彼岸仍十分渺茫,但他依然莫名其妙地希望:妈妈的上帝总有一天会带领他脱离这被囚之地。
通过多少不眠之夜的思量,赖恩下定决心奋然离开这个折磨自己的地方。但出路又在哪里?他铁了心,宁死也不回老家,免得无功而返被人叽笑。他的内心反复出现一句话:“大丈夫不鸣则已,一鸣必惊人!”一股英雄气支撑着赖恩的奋斗,他要与命运争锋,他要与现实抗衡!
一天晚上,在昏沉的灯光下,赖恩抓起从老家带出来的笔,在既已预备的信笺上,向着他的救命稻草愤然写道:
“尊敬的士合哥:
请允许我这个素未谋面而又远在天边(其实离你不远)的兄弟,向您这位、也是唯一能够体谅我的人表示崇高的敬意!我虽来七台河二月有余,但工作前途尚无进展,终日百无聊赖。天天与泥土打交道,时时伴眼泪渡光阴。弟不得已方才求助于兄长,恳求伸出援助手,救兄弟于水火之中……二哥常常提起兄长大有侠义之心,所以嘱告小弟在外艰难,如遇不测风云可向兄长呼救……而今小弟命悬苦胆,度日如年,恨不得飞越关山到您身边,倾诉衷肠,兄如不弃望赐回音。想以至亲、故交之谊当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!
亟盼佳音
小弟赖恩顿首泣书”
赖恩小心翼翼将信封好,并认真地按着小哥留的地址恭敬录上,贴上八分邮票,舔了舔干裂的上唇,把身体伸进被窝孤伶伶地睡了。很快进入梦乡,赖恩梦见他居然长出翅膀,飞翔在白云蓝天之中……
在失败痛苦中挣扎的赖恩并没有吸取教训,他仍然机械性地停留在肉体的盼望里。他希冀有朝一日时来运转,老天爷会像对待那些历史人物那样“平步青云出人头地”,他的里面仍然保留着儒教的哲学思想,“天命论”在他的纵深处依然十分顽强。上帝在他身上当然不会停止工作,那奇妙的带领正在向他悄悄走来。
在等候回信的日子里,赖恩依旧天天到窑厂上班,不过言语寡少了许多,人也比初来时清瘦了许多。
一天,工友小王神秘兮兮地附耳低语,告诉赖恩:伐木厂招工,工资待遇比窑厂强,而且活计干净、轻省。就这样赖恩结账转行,成为伐木厂的一位搬运工。
换了工作,也換了环境,赖恩天天和他的工友们抬着大木头,哼着号子倒也快活,只是十分单调。一天赖恩不小心碰伤了工友的脚,引来一场不小的风波。那人李姓,是伐木厂厂长的舅子,他仗势欺人向着赖恩大发雷庭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赖恩唯唯诺诺,连连道歉赔不是。他除了示弱外还能做什么?尽管很多人都投来同情可怜的目光,但那个年头谁又惹火烧身来为一个“盲流”鸣不平呢?
“啪!”一记清脆的掌声落在赖恩的脸上,泪水从赖恩的脸颊汩汩地流下来。最终赖恩以五块钱了结了此事,但赖恩的心被深深刺痛,天涯浪子究竟还要付出什么?因此,他越发盼望表兄的回音,真是望眼欲穿哪。
就在那天晚上,赖恩再一次向着妈妈的上帝祈祷:“我妈的上帝啊,祢在哪里?祢为何向我隐藏呢,这个不公的世道你都知道,孩子已无法再忍,求祢可怜我吧。”他的祷告幼稚而简单,就像许多的人发出的许多问号,没有信心,没有挚着;没有谦卑,也没有亮光。不过赖恩还是香甜地睡了,眼角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呢,当然最心疼他的不是妈妈、而是那位正在寻找他的未识之上帝!
按理说边陲一行应该是赖恩难忘的享受,可却成为难忘的记忆,它给他留下的是浪子回头的第一步伐,清晰地烙下了父神寻找祂儿子的轨迹。
后来赖恩归主之后,方才明白这是上帝的手,不但苦其心志,饿其体肤,更重要的是认识自身的软弱与无能,尤其是摧垮他那高傲孤僻的性格。人算什么,什么都不能应付,也什么都不能解决。仇敌无时无刻不在利用自我的天然,假以世界的引诱,诱使人背叛上帝,好达到吞食的目的。七台河一行虽然毫无成就,但赖恩潜意识地认为人生的航向并非人手所能决定:谋事在人,成事在神。从那时在赖恩的心里,产生一种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意念,为日后归主奠下了良好的基础。
(未完待续,敬请期待...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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